难忘柴埠溪
我发现我既爱山,又乐水。
(一)
我是比较匆忙地坐上前往柴埠溪的班车的。出发前一天由于一直楼上楼下地忙个不停,没有坐下来看到电脑上中午参加动员大会的通知,等到出发那天我便如同平时庭里突然有人叫我陪同在城区送达文书一样,不知此行目的没头没脑便钻进了班车,开始了这段向往已久的柴埠溪之行。
一路上,风光甚美。我睁大了眼睛,脑袋左右转个不停,希望把窗外的景色尽收眼里。但是伴随着汽车的颠簸轻摆,我的眼睛逐渐迷离……突然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异常的闷热,车里静悄悄的,只有司机在前面专注地驾驶。有微微的鼾声,同志们坐在我旁边还在梦里水乡地遨游。车已经到五峰境内,窗外的山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伸向未知的远方。山峦如黛,云蒸雾绕,它让我又想起了重庆。重庆是我念大学的地方,学校就在歌乐山麓,我在那里呆了整整四年。一个人在远离父母的陌生地方独自生活,四年的光阴早已化作浓浓的思念。离开重庆又快四年了,现在又似乎回到了从前。
(二)
山羊肉,苞谷酒,这是在渔洋关为壮士和花木兰们送行的宴席。山羊肉吃得同志们浑身是劲,苞谷酒让同志们脸上红霞纷飞。柴埠溪的老书记头发斑白,用微微颤抖的手略显拘谨地给我们斟酒。老书记穿着深色的老式中山装,洗得很干净整洁,在敬酒的人群中格外显眼。酒过三巡,老书记又赶忙过来敬烟,布满老茧的手指递来的是十元一包的红金龙。看到我们的到来让人家这样破费,醉意之中我满是歉意,刚刚蒸腾起的快意荡然无存,不知道这顿酒饭是不是花的人家的辛苦钱呢?
第二天一早,简单用餐之后我们上路了。又是一个多小时颠簸的车程,我们才在一处下山小路入口下了车。天色阴沉,清晨的山里有湿湿的凉意。村里来了几个接我们的人,穿得都很单薄,他们准备了箩筐来帮我们背行李。同志们的行李中还有密码箱之类的重什物,真真难为了老乡们。我的行头很简单,一个可以背在身上的旅行包和一根竹棍,这是得张晓燕同志的真传。可惜穿了一双所谓防滑的硬底旅游鞋,刚下小路就率先滑了一跤。山里大块的石头被雨雾打湿后变得异常滑溜,每当我硬底的旅游鞋接触上去,我就乖乖地滑倒在地。
泥泞中走完半个多小时的较平坦的小山道后,突然峰回路断,前往柴埠溪的小路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这才发现自己处在巍巍的山顶,前方云雾遮绕的是空谷回响的群山之巅。探身下望,只见一条隐约的小路在我脚下硬生生地直坠下去,顷刻便隐没在荆棘茂草丛中。后面背行李的老乡从我身边一个一个晃过,马上象入地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我连忙拔腿跟上,生怕掉队迷失在密林中。开始不断有人摔跤了。山间很冷,但大家一个个都爬得汗流夹背,感觉路途好生遥远。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达第一站:村主任家。村主任的家在半山腰,房子虽是土墙,但宽大而结实,屋顶都是用树皮作瓦。屋后是爬满青苔的峭壁,上面有粗勒的痕迹,记录着当年建房的艰辛。站在屋前台阶上,迎面就是巍峨的大山和幽幽的深谷。稍微歇歇脚,大家与联系户和住户对上号后,又向脚下的溪谷进发。
道路更加难行。路是在悬崖峭壁上开凿而成,大多只容得一人通过。左臂紧贴的是冰凉的岩石,脚下便是迷雾笼罩的山谷。我的住户指着我滑倒的身后不远处告诉我他爷爷就是从那里掉下悬崖的。听完他的话,我立时有时空的错觉,疑惑自己是否真在前往柴埠溪的小道上,是不是只是一个身上系有“威儿”的演员在演森林冒险的影片?我们的生命在这条羊肠小道面前是如此的脆弱,而一路上那么多次摔跤我居然都浑然无警觉。
半小时后,逐渐听到流水的声音,一条山涧挂在我们的旁边,我们下到了谷底。谷底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浅,小河有着宽阔的河床,河床上布满光亮的鹅卵石,小河就象一条玉带蜿蜒绵长,横亘在我们的面前。河的对岸便是我和阮思军庭长住户的家了。
(三)
“群峰削玉三千仞,乱石穿空一万寻。岩空倒看峰峦影,涧远中含百花香。”虽然有心理准备,柴埠溪的美丽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深谷中层峦叠幛,蜿蜒在大山深处的潺潺溪流如同琴弦在轻拨低呤。峻峭的岩峰怪石异状千奇,巍然罗列;群山中覆盖着翠微层林,烟雾蒙蒙。
我们的房子坐落在大山脚下,门前就是小河。河的两岸是青青菜园,田垄上绿草茵茵,开着一些我不知名的花。我从曲折盘旋的山道上下来,仿佛一下误入了武陵源。突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不禁有种种说不出的痛快,我只想站在谷底对着群山高呼,让它们也回响我的快乐。屋旁的小山坡,一头吃青草的白羊在欢快的咩咩咩叫。午饭后,暖洋洋地躺在主人堂屋里的椅子上,让门敞开,高大的山峰矗立面前,悠然间我又睡着了。
夜幕降临,整个山谷都漆黑一片。我站在大门口努力搜寻对岸黄主任他们所住的房屋,但是没有一线灯光,难道他们这么早都睡了?好客的女主人仍在厨房准备丰盛的晚餐,阮庭长偎着火红的灶台一边添火一边烤着鞋和土豆。
主人拿出了掺了蜂蜜的苞谷酒,晚餐是火锅腊肉。谷底没有水稻田,村里人平时都不吃大米。主人给我和阮庭长的碗里各盛了一小碗白米饭,这是山里人招待贵客的礼节。阮庭长特别提醒我给住户的钱要在走之前才给,他生怕主人见后更加破费。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更饮一杯无?”夜半寒冷的深山,我们和主人围着熊熊的火炉沏茶品茗。男主人名叫李明元,小时侯上山摔断了腿没钱医治,落了终身残疾。李明元腿瘸但是勤劳,他们家在当地的条件并不算太差。他自豪地告诉我:“从门口到那里都是我开垦的。” 他指的是离他家门口的一个远处的山坡。李明元有三个孩子,等到过年时才从外地打工回来住上几天。他告诉我除了在家种地养牲口外,他还可以采药卖钱,另外就是捕蛇。他见我听得很有兴趣,便从里屋提出一个口袋,解开绳子,马上从里面钻出两条蛇来。我和阮庭长连忙避让,李明元呵呵地告诉我们这是菜花蛇,无毒的。说完装起一条,把另一条大的抓在手中让我接住。我壮着胆生硬地把蛇握在手里,但蛇身在我手指间滑动极快,吐着红信直朝我脖子游来,吓得我连忙把蛇扔在地上。
(四)
归程是愉快的,但是很辛苦,依然是原路。休息一个晚上后,醒来发现双腿如注铅般沉重,走路都要直着挪动。天气转晴,山雾散尽,光线逐渐明亮,群山身姿格外清晰,又是一番别样的壮美。
柴埠溪是一个自然村落,也不知道古时候的人们是为何迁到谷底生活。李明元告诉我以前山谷里有个大户人家,解放后被镇压了。地主的后人都跑到外地去了,再没回来。我问他:愿意搬出去吗?他说如果路修通了,他还是愿意呆在山里。
交通确实成了柴埠溪人致富的瓶颈。据说一袋化肥请人从公路上背下来的费用是七十元,比化肥的价钱都高。李明元家的小猪是他一瘸一瘸地从山上的蒿坪镇走了半天背回来的。在这里,出去干什么事情都成本巨大。李明元的大女儿以前上小学回家后都是凌晨三四点摸黑爬山,赶在早上八点前返回镇里的学校。
我的联系户是一个叫许汝全的青年人,家住的非常远,为了不让我们跑远路,前一天他就从家里赶到离我们住处较近的丈人家,今天一大早又跑到村主任家等我们。山里面没有电话,村干部是花了好几天徒步通知他们来会合的。
许汝全没吃早饭就早早赶路,但在我们挽留他吃午饭时他怎么也没同意。山谷里民风淳朴,我把一百块钱和院里准备的羽绒服拿给许汝全时他十分激动,又推回我的手里。本来已经说服他收下了,他突然又折转回来说衣服他收下,要把钱还给我。我顿时哭笑不得。忘不了的是他把羽绒服往衣服里一塞就低头跑进风雨中往家里赶,而他的家还在十几里外山的那边。山里人给我太多的感动。我还记得在过河时,许汝全没脱鞋一脚踩进冰凉刺骨河水中,伏下身子要背我过去,生怕打湿了我的鞋子。而第二天李明全也早早摸黑在河中为我们搭好了过河的石墩。
车轮飞转,载着我们翻过崇山峻岭。围绕两天的生活,大家的感情依然是那么强烈,贫穷、交通、移民、索道、旅游,都是高声不歇的话题。我静静的在一旁听着,用手推揉酸肿的双腿。我在想:不管同志们的谈论是否深刻,建言献策是否到位可行,也不论柴埠溪人的生活能否很快得到改善,但我们法官的那份情意是真挚的。谁说法官冰冷似铁?他们照样演绎人间的温情;法官的理性之树可以参天,但它必须根植在饱含着深情的沃土中。淳朴勤劳的柴埠溪人,我们的法官和你们永远血脉相连。
(五)
柴埠溪就象一幅美丽的画卷在我记忆里开始慢慢遥远,酸痛的双腿也在上班后的第三天又变得灵活轻便。回来后的几天里,和年轻的同事们在一起,我常忍不住向他们介绍柴埠溪,我向他们讲述柴埠溪人的勤劳好客,讲述生活在柴埠溪艰辛和山里人的隐忍耐劳。希望他们也能象我一样喜欢柴埠溪,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到那里走走看看。
我相信,我们每一个到过柴埠溪的人都能为柴埠溪人那种面对生活乐观坚强的精神所感动,我们每个人都能油然而生为他们做些什么的责任感。如果我们都能珍惜这份感动,也都能发至内心地去帮助每一个需要我们帮助的人,我想如果这样,我们的考察也就不虚此行。
作者单位: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