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 浅 生 活
——题注
距离从凤凰游玩回来，已经三个月了。一直有种情绪在心中蕴酿，慢慢的，扩大直至发酵。渐渐寂寞起来，渐渐清晰起来，渐渐安静下来。计划实现，总是仓促，总是欣喜，总是无从说起。许久没有出过家门，天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从家到单位——闭着眼睛可以说得清楚步数。往往总是说要去做的事情，会拖到很久；往往总是意料之外的决定，会一瞬而就。生活的快乐，莫过于此！
按照个人习惯和行走惯例，出发前总会做足功课，无非是各式各样的“攻略”。只是，到了凤凰，才发现，一切都不需要准备——情绪随时准备来袭。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三个月后才想要提笔写下我觉得从一开始就应该早早记下的心情飘荡；为什么当初的理由是完全不能平静而三个月后却是安静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为什么那些我以为深深印在心里的景致三个月过后却要凭一张张照片慢慢提醒、慢慢记起。此时的心，就像是一湖水，却盛不下一丝丝波纹。
原来，游玩风景，重视的永远都只是过程，珍视的永远都会是眼里风情，最后落脚的永远都是现实生活——一如现在的日子。所以，不会忘记。
汽车停下的地方，整齐如一过于匠心的建筑，才开始的旅程就让我觉得怀疑和放弃。询问背包里安安静静躺着的《边城》，是这样的吗？即使对于商业化程度有所了解与准备，面对眼前这一切，古怪的感觉。凤凰，边城，在哪里！
凤凰，到底还是会给人惊喜的，不知不觉，平平淡淡的，不需要让人等待她浓妆艳抹，不需要羞答答半遮面让人夹杂失望，就出现了！跟画中的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城中的碉堡、永远湿漉的青石板，衣着朴实艳丽的稀稀散散的当地人、层层叠叠的飞檐、年代久远却翻新过维护得很好的屋壁、远处山上的矮塔及一切都是的郁郁葱葱。
跟着沱江水，慢慢走着，觉得时间停滞，又觉得年华飞逝。江这边是人声鼎沸的游客和从容生活的当地人，江那边是喧嚣得很好看的白天晚上都不安静的众多酒吧，耳边没有一点点音乐，四处望望，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就徜徉在歌声中。只是，这歌不知道是谁唱的，不知道为谁而唱。忽然强劲，忽然舒缓，忽然兴起，忽然低郁。不同的人总会在这里找到与自己性格契合的那一点、那一瞬，总是会突然活泼、突然快乐、突然沉闷、突然不知所措、突然信心满满、突然无所适从。从不算是很喧闹的城市来到这里，往往安静的心情完全是自己想象和找来的。所以，凤凰，这个很小很小的乡镇，不适合走马观花寻觅名声只有脚步到就好仅仅想要照相的游人。
大白天，看到的凤凰，千人千面。我倒是宁愿相信她的本来面目是在清晨，更喜欢的是入深夜的魅力。可以看到的漫漫夜色徐徐来临，如同一缕轻柔的烟丝一点点地点缀，与这座小镇上的任何一处都恰到好处的融合，再多的人也不会觉得有大白天看到时的拥挤，即使人都挤到街上也觉得仅仅是点缀。放河灯，不知道历史从何而来，尽管只要有河有水的地方就会兴起这个可能当地没有的传统，尽管在各种风景名胜区确实已经泛滥腻歪，这都不包括凤凰。看着入夜更显安静气质的沱江，每个人都会有冲动想要放一只自己喜欢的河灯。沿江就有很多卖河灯的，各式各样，而且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一箩筐，不算精致可是质朴安静。一如凤凰。很多男女许愿爱情，很多男女许愿美丽，很多男女许愿更多。总觉得沱江如果有神，会安静耐心地等候人们许愿完，然后，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说。我也放河灯了，只是为在凤凰放河灯，只是为要把河灯放到沱江里，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寓意。
晚上走跳江岩过江，是与沱江最亲近的时候。太多人把前行的路堵住了，就站在江中央的石柱上，为了保持平衡，动作肯定傻傻的。此时，才发现原来沱江并不是安安静静的，原来水流得这么急促有力，原来从江这头到江那头长长悠悠。自己就站在沱江中间，两岸风景尽收眼底，夜晚的灯，勾勒出凤凰的边边角角。油然而生的感觉莫名得无从说起，可是很真实，仿佛就是一直都在那里，致使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思寻着。仅仅停留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想把以后的一生都交到这里，放在这里看自己慢慢变老，其他的都不再记挂起。提步走时，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走在凤凰的生活，仅仅是放慢、搁浅。
偶尔的突然的悲伤，意识到总是有一个时候会分开、会离别。因此，才会更加快乐沉浸于接下去的旅程，要用眼睛拼命看、拼命记，带回去！来时，我记住的是新西兰人路易艾黎于1962年游中国后说的一句话：“中国有两个最美丽的小城，一个是湖南的凤凰，一个是福建的长汀。”现在，亲身体验亲耳所闻才知，凤凰的美丽并非徒有虚名。
即使游玩凤凰的人众多，即使每到一处总是会人挤人，即使这样，依然可以找到自己的宁静。夜晚，徜徉，眼花缭乱。没有多余的景致，没有刺眼的突兀，原本的还是原本的，现在的依然维护着原本。世事轮变幻灭重生，我惊异而又纳闷的是，为何如今镜头中的凤凰和几十年前画家笔下的凤凰一模一样没有变化，为何凤凰可以几十年来一直固守自己的从容大度气定神闲。
经过后来加上的一座桥，说是桥，其实就是一个过江的平台，与江水离的很近，没有栏杆。沱江悠长而下，过江的路上都没有栏杆，可是人们走得稳稳当当，走得逍遥自在，走得没有被催着赶路。觉得在这里的夜晚生活比起其他地方有更多的选择，不单单是泡吧。不会觉得与自己来时的生活所割裂，没有很大差距感的落差下降。仅仅只是慢下来，可又没有慢到回去时不知所措；仅仅只是延续，可又没有完全一样得接近到厌倦的生活；仅仅只是匆匆而过，可又没有走马观花似的转瞬即逝。
每段旅程，每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都像动人旋律，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剧情。白天看了很多人文景观，熊希龄故居、沈从文故居、祠堂……只是，现在想起来时，几乎都不再清楚了，模糊一片。惊诧于凤凰城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以以前的交通工具来说这么偏远与世隔绝，竟然走出来了这么多有胆有识之士。可是这并不是没有渊源的，沱江边有一座白塔，无论在夜晚还是白天都是异常美丽，与原本的建筑相比应该是最高的了，这倒是不足为奇。特别就在这座塔是焚纸塔——凡写有字迹的纸不能随便扔掉或者拿来做别的什么，当地传统是要把这些纸汇集到一起在这座美丽的白塔下焚化。尊重学问、崇尚学习，同样美丽的传统。这就不足为怪小小的凤凰却人才辈出，民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棕熊希龄、著名作家沈从文、著名画家黄永玉、京剧名旦云艳霞、科学家萧继美，个个响当当的名字只是随手拈来。当初建造这座塔、制定这个规矩的人一定是从外面到凤凰的，或是本就为当地人在外漂泊久了终究落叶归根，或是过往的路人经过了这里就不再离开最终融入了凤凰。总之，凤凰，以她独有的一种吸引力汇聚很多光亮，滋养后世、流芳万世。小小的凤凰城中，教育依然很全备。青石板延伸踏上凤凰的路，一所中学与旁边的古壁飞檐青苔不相符合，却又很和谐。有一种希望，不是黑暗后的黎明，不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不是接近终点的憧憬，是这样的自始如一地坚持，一种让人骄傲的传承和延续。
仿佛，所有的关于坚守与不变的疑惑全都有了答案。历史靠历史中的人来传承与保护，历代凤凰人用他们自己各自不同的方式来保护凤凰文化和历史。他们的后世之功，以及当地人对文化的崇敬与爱护使得凤凰文化得以延续，并且以一种别于他地的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自我方式进行。文化，虚无的词汇只能落在那些多年后仍一模一样的建筑上，落在那些多年后生活习惯依然如初的凤凰人身上，落在清澈见底明镜如初的沱江水中。
我羡慕，从小在这里长大、学习，然后走出去的孩子们！
凤凰不是每天都夜夜笙歌，但要听到凤凰的声音、沱江的低吟诉说，必须得早起。当然，无论起得多早，凤凰人总会更早，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无论夜晚游人如何吵闹，无论身外之事如何变化，依然守护长久习惯的生活。清晨的凤凰，的确又是另一片风景。她只在一个时候会回到《边城》的年代，只在一个时候会展现亘古守护的魅力，只在一个时候是当地人眼中本实的无人侵扰的凤凰，就在清晨。清晨，比早晨还要早。这才会看到一个真真正正的凤凰，真真正正的边城，真真正正的沱江！
空着肚子，很轻盈地到处逛逛已经走过了的路，偶尔会觉得熟悉的就像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多年了。因为很小，所以简单。三三两两的妇女在江边洗衣服，不禁很着迷这种洗衣方式。想象一下，穿着被清晨的沱江水浸染过、清澈过的衣服，每天这样的生活不能单纯用奢侈二字形容。完全的本质生活，穿着被自来水洗过的衣服的我，仅仅只能再次羡慕。当地女子的皮肤都很好，皮肤白得很清澈，又偶尔会透出一袭红烟，果然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平常会抹很多护肤品在脸上的我在凤凰就是完完全全的素颜，每个皮肤毛孔都拼命地吮吸凤凰的人杰地灵。
很多铺子都还没开门，只有店牌随晨风荡漾招摇。站在任何一个地方，看任何一个方位，景致都完全不同、完全出乎意料的秀美，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幅画，任何一个地方都像似曾相识。原来，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当上摄影师，不费吹灰之力，记下属于自己的故事与旋律。可是，因为各人各异，所以要有众所认可的作品更加困难。昨天还以为自己没有错过任何风景，今天却发现看到任何景色都是新的，好像没有去过一样。凤凰的魅力，就在于此，不会厌倦，不会想要离开。不断地重复每天，但是内容充满惊喜与期待。
都说凤凰清晨的烟雾蒙蒙的沱江是最好看的风景，看过这样风景的照片，可是没有雾气婆娑、没有迷蒙神往的沱江，依然很俊秀。天微微亮，风微微冷，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听到了江声哗哗。沉静的，不仅是凤凰，还有人心。原来这才是我过去记忆的，过去想象过的凤凰。有一种美是“怀抱琵琶半遮面”，另一种美是“倾国倾城难在得”。漫步在凤凰城里，飘摇在沱江边，看过南方的苏州园林所以这里的风景真的不是精致，不是细线条的雕琢。不要忘记凤凰是边城，曾经是一个军事重地，她的美兼具羞柔含蓄和仪态大方，最深处的地方是原始的力量。天亮的过程总是不知不觉，大亮的时候人多了起来，等到再也听不到沱江的声音，等到再也看不到边城的凤凰，整个人也会跟着一起活跃而快乐起来。那份沉静，在归来后的生活工作中，一直珍藏在心里浅浅的地方，时常拿出来告诉自己要珍惜不要忘记。
说再见的时候，来的这么快即使有所准备，可是安安静静地离开。没有惆怅，没有伤悲像往常一样的想“也许自己的离开是最后一次”，没有想把她再看一遍的不舍得，因为我总是知道自己还会要回来的，那就是如同回家一样的再次见面。
我不是过客，也不是归人。
去过的地方不多不少，走过了跟年龄相衬的路，唯独在凤凰的日子里觉得身心浸入，仿佛自己一直就是属于那里的。又启程的生活慢慢快快，投入进去又投入不了。四处逛逛走走，适合像我这样有着天涯情结的人；四处读书写字，适合如我这样有着漂泊情结的人；边城凤凰沱江，适合我这样有着浪迹情结的人——搁浅！
作者单位：枝江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