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母亲我
[外婆与我]书房里放着一张外婆、母亲和我的合影。照片中的外婆被我和母亲轻挽着,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每每看着这张合影,思绪就如江岸的柳絮飘飞到很远很远……
一直认为在外婆家度过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盛夏、竹园、萤火虫,点点如星光镌刻在我的脑海。
每年刚放暑假,外婆就会来接我去她家,几岁的孩子并没有觉得十几里的乡村小路是多么的遥远,一路上,我会给外婆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也会唱着刚学会的歌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外婆家。
盛夏的乡下,蚊子出奇的多。吃完晚饭后,外婆会早早在门口支上一张凉床,洗完澡后就可以爬上凉床睡觉了,而外婆嘴里那些牛郎织女、白蛇许仙啊神话故事会随着蒲扇声一刻也不会停留。一直不明白,外婆一位出生在旧社会,没有读过一天书的缠足妇女,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鬼呀神呀故事?远处的草垛旁偶尔会飞来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慢慢地躺在外婆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最难忘的是外婆家门前的两颗枣树,农历七八月,正是夏枣成熟的季节,在家中找根粗麻绳,偷来外婆洗衣用的木棒,哀求舅舅做成一个简易的秋千,邀上三两位小伙伴,你推我几下,我推你几下。累了,躲在树荫下休息;饿了,打一把夏枣充饥。直到太阳西坠,邻家升起袅袅炊烟,耳旁想起外婆的呼唤声,才兴由未尽的和伙伴们分手,并约好下次来玩的时间。
每年的清明节,正是菜花绽放的时节,子孙们会约个时间回去给外公插青。母亲会详细地把插青的经过讲给外婆听:爸爸坟前那棵白杨树吐出了新芽,周边开始长出了嫩嫩的青草,我们给爸爸磕了头,希望他保佑我们子子孙孙平平安安……,外婆“喔喔”地答应着,满头银发在乍暖还寒的晨风里舞动,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握着她此生再也离不开的拐杖,浑浊的双眼有泪缓缓流出。外公去世后,外婆独自一人生活了三十年,见着了三个孙子,四个曾孙。当时的我还是一个依依呀呀刚会说话的孩子。关于外公的点滴是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的:外公是最疼外婆的,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外公是最勤劳的,原先家门前有口堰塘,外公放养了一群鸭,在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的六七十年代,家家只能靠野菜和少量的米饭充饥时,外公家的饭桌上已经有了咸鸭蛋。
[母亲与我]母亲年青时就很美丽,皮肤白皙,两条乌黑的辫子长过膝盖,直到后来有了我,母亲才剪短了长发。
母亲是方圆十里人皆夸赞的好儿媳,也是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心灵手巧。只要手头有结余,母亲就不忘给我添件新衣裳,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个头也越窜越高,春天刚买的衣裳到秋天就略显短了些,母亲会买来几尺新布,裁剪成不同风格的图案或花样,经母亲一收拾,衣裳下端就多了一道精美的花边,有着另样的新颖。
母亲对我一向非常严格,五岁的时候她要求我背诵乘法口诀;放暑假了,别人家的孩子成天在外疯玩,而她却借来了下学期的新课文要求我在家安心预习。
背着亲人的嘱咐与叮咛,我第一次走过江,到更远的地方读书。新学期开学不足十天,母亲就来校看我。那天下课后我到食堂打饭并到热水房打热水返回寝室时,远远地就看见了母亲,母亲也发现了我,快步朝我走来,边接过我手中的热水瓶,边询问我学习怎么样,生活习不习惯,钱够不够花,浓浓的化不开的母爱在我身旁萦绕。多年后,母亲告诉我,说我走的那天,她独自一人哭过次……,我的眼前又升起一层薄雾,雾中有我慈爱的母亲,有着晶莹的泪珠。
后来就参加了工作并已居住在江北,长长的亲情线就从江南一直延伸到江北,线的两端连着我和母亲。每过一段时日,母亲总会打电话过来关切地询问我的近况,隔段时间就会乘船过来看我,来回往返几十里,乐此不彼。我明白不管我有多大,仍是母亲心头最重的牵挂;不管我走多远,终走不出母亲的思念。
晚饭后,我会去滨江公园散散步,不自然地,总会眺望江的那一边,热闹了一天的乡村在此刻多了份静寂与安宁,远处闪着几许灯火,那可是别家的父母正在灯下陪读?而我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在此刻也该休息了吧!江南江北隔着一弯蓝蓝的长江水,隔着两代人,隔着一座县城繁荣与乡村贫穷的两面,但阻却不了血脉相连的亲情。忆起母亲牵着我的手,第一次送我去学校;忆起飘雪的深夜,我突然高烧不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背我去诊所,雪花落满母亲的肩头。母亲啊,是我此生心头挥之不去的痛楚,是我眉间化散不开的忧愁。
[外婆、母亲与我]几个月前,母亲不小心摔成了骨折,当表姐把这一消息告诉我时,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半天我才缓过神来。等我拎着大包小包赶到医院时,母亲摔断的胳膊已安上了夹板。我边“责怪”母亲怎么不小心一点,边告诉她奶粉应该怎么冲,鸽子汤应该怎么熬。想起几年前我做一次小手术时,医生告知手术过程中器械可能会造成其他脏器损伤而引发大出血甚至休克。母亲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受到母亲身体剧烈的颤抖,倒是我反过来安慰母亲:没事的,只是一场小手术而已。那一刻,我理解了在我小的时候,为什么只要听说外婆生病,不管多忙,母亲都会回去看望,给外婆带的礼物有时是一瓶桔子罐头,有时是一袋冰糖。母亲的血管里流淌着外婆的血,而我的血管里又流淌着母亲的血,这就是骨肉亲情!
手上戴着一只很普通的手镯,是我出生满三天时外婆送给我的礼物,外婆说是她的外婆送给她的。从小到大,它一直陪在我身边,时不时,我会取下来清洗一遍,直到光滑的镯面能清楚地映出人影。时间长了,有了我的体温,也就有了感情,就像外婆对我的爱,平淡且渊远。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是我的生日。从谙不经事的童年缠着母亲买件新衣裳当作礼物到现在一提起生日,就会想起“母难日”,就如此惧怕那一天的来临。心灵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来日,我也将会是他人母,在期盼与等待中完成生命的传承,我会把爱的故事讲给我的小宝贝听,我希望一代又一代都能把爱的气息传递,繁衍生命,生生不息!
作者单位:枝江市人民法院